17攻略
今年暑期，去西藏的旅游的人明显增多。游客给西藏带去了人气，也导致新冠病毒的传播。好在通过各方努力，疫情在短时间内得到了有效控制。
由此想到改革开放之初经常听到的一个比喻:
“打开门窗，新鲜空气进来了，一些蚊蝇也会一同飞进来。”
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人们进一步发现，打开门窗之后，伴随新鲜空气一起进屋的，不仅有蚊蝇，还有硕鼠和老虎。
当然不能因为痛恨蚊蝇、硕鼠和老虎，就拒绝打开门窗。
有目共睹的是，改革开放，发展经济，国力迅速增强；但腐败现象也如同病毒，易发、多发、传染性强。
同理，不能因为痛恨腐败，就拒绝改革开放。
于是就有了这样的顶层设计：
坚定不移地改革开放，坚定不移地从严治党，坚定不移地“打虎拍蝇”，把反腐败贯穿改革开放的全过程。
不久前，《凡夫看法》写过一名西藏厅官的贪腐故事（了解详情可点开书名号中蓝字：《世界屋脊上，一对大搞权钱交易的老夫老妻》）。
故事的主人公叫洛松次仁，是西藏检察机关查办的首位正厅级官员。
洛松次仁
该文发布以后，在川藏地区十分“圈粉”。反映出当地人对贪官的痛恨和对反腐败的拥护；从中也可以看出，经济发达地区某些重点领域腐败案件多发、易发的现象，已经传播到了世界屋脊之上。
本期《凡夫看法》将要讲述的，是去年在西藏审结的腐败案件。
虽然案件的主人公没有洛松次仁那么高的官职，但该案反映的问题颇为典型，在经济发达地区也已呈现多发和易发的态势，值得引起有关部门的警觉。
该案所涉及的领域，比较特殊，是不太为外人所知的福彩领域。
从藏南到拉萨
中国福彩诞生于1987年，到今年正好35个年头。35年来，一些幸运彩民中了大彩一夜暴富，其中有两人竟中了5亿元以上的巨额奖金。
中大彩毕竟是极少数，但大奖的吸引，让中国彩民人数和彩票销量骤增。由此募集的公益金，主要用于扶老、助残、救孤、济困。
在全国30个省市自治区中，西藏的常住人口最少，只有360多万人，彩民总数无法与人口密集的省份相比，福彩的发行总量在全国排行榜上总是靠后。
但是，西藏福彩虽然起步较晚，发展速度并不慢，人均购买彩票的金额目前在全国名列前茅。
2022年1-6月的数据
西藏福彩能有这样的业绩，离不开当地福彩发行部门多年的努力。尤其是最近10年，西藏福彩销售连创历史新高，人均购彩量、平均单机销量居全国前列，实现了在高寒缺氧、人口最少的边疆地区福彩事业历史性的跨越，为社会福利事业做出了贡献。
遗憾的是，也许是利令智昏，也许是骄傲自满，也许是缺乏监督，最近七八年在西藏福利彩票发行中心担任主任的女干部唐慧，逐渐蜕变为西藏福彩的蛀虫。她在福彩中心任职期间，以自己的人生下注，将西藏福彩当成博取个人福利的奖池。
公开的资料显示，唐慧出生于1973年，汉族人，籍贯是四川省资阳市乐至县。
19岁那年，唐慧在西藏山南地区的曲松县农牧局走上工作岗位；6年后步入仕途，成为曲松县团委副书记。29岁那年，她当上曲松县曲松镇党委书记，4年后被提拔为山南地区错那县副县长。
唐慧在山南地区担任副县长的那几年，前文提到的洛松次仁从日喀则地区调任山南地委书记、人大工委主任。
不过唐慧的级别比洛松次仁低了好几级，两人不属于直接的上下级关系。
唐慧任职的错那县，是藏族诗人仓央嘉措的故乡，地处喜马拉雅山南麓，与印度和不丹接壤，人口只有1万多人，面积却达3.5万平方公里，与海南省的陆地面积相当，属于条件比较艰苦的藏南地区。
唐慧在这个地广人稀的藏南边境县当了4年的副县长，于2010年北上拉萨，成为西藏民政厅办公室的一名副县级干部，次年被任命为民政厅社会救助处副处长。在副处长的职位上只干了短短三个多月，唐慧便出任西藏自治区福彩中心主任。
西藏自治区福彩中心是民政厅下属机构，办公地点就在民政厅所在的拉萨市城关区北京西路上。这里往南直线距离不到1公里就是著名的罗布林卡，往东大约两公里，就是布达拉宫。
唐慧在这里工作了8年，期间经常奔赴西藏各地，以福彩中心主任的身份参加各种公益活动，她的慈善形象常常见诸媒体。
那些被她亲手戴上洁白哈达并接受慰问品的困难群众，恐怕无论如何不会想到，这位满面笑容、外表富态的女领导居然会是一名贪官。
查出8人向她行贿
唐慧是2012年4月就任西藏福彩中心主任，此时的福彩中心属于自收自支的正县级事业单位，主要负责自治区福利彩票的发行、销售、管理，为社会筹集福利基金。
福彩中心虽然是福利彩票的发行单位，但主要承担的还是领导、组织和管理工作，日常大量具体工作的执行和落实，福彩中心通过政府采购、服务外包等方式，花钱请专业团队合作完成。
从某种意义上说，福彩中心是先花钱后挣钱，所支出的大笔资金，来源于政府财政拨款。
如果这个花钱的过程不能够完全做到“在阳光下运行”，就会有不法商人趁虚而入，也会有心怀私心杂念的官员大搞权力寻租。
唐慧显然成了这方面的反面典型。
法院查明向唐慧行贿的人主要有8名，他们大都来自与福彩中心有业务往来的企业。有的是福彩中心服务外包单位的负责人，有的是福彩中心设备、物料、宣传品和办公用品的供应商，有的承揽了福彩中心及其网点的监控系统以及机房设备的安装和维护业务，有的承揽了福彩发行场所的装修工程，有的是福彩中心户外广告、电视广告、彩票背面小广告的代理商。
由于全区福彩网点众多，彩民人数和彩票销量逐年增长，上述各方与福彩中心的合作，往往标的额十分可观。
为了让各自的生意能够“可持续”，一些不法商人偏偏采取了“不可持续”的危险方式：向唐慧大肆行贿。
唐慧逐渐也习以为常，有时会以各种理由向他们索贿。
上述8人中，有1名是来自深圳某公司的朱某，其所在公司为西藏福彩中心投注设备的运维提供了技术服务，朱某便以祝贺唐慧女儿考取法国克莱蒙奥维涅大学的名义，送给唐慧1.3万欧元，他是行贿金额最少的一位。
其余7人的贿赂都在数十万元以上，其中有3人的贿赂在100万元以上。而一位姓雷的女老板，以高达300多万元的贿赂金额成为唐慧最大的金主。
雷某系西藏天勤联达科贸公司和西藏麦哲伦创新科技公司的法人代表，她与丈夫周某在西藏拉萨和四川成都等地注册了多家公司，其中至少有5家公司承揽了西藏福彩中心的各类业务。
起初他们只是承接打火机、烟灰缸等福彩中心促销小商品的采购业务，后来业务越做越大，涉足范围也越来越广。
雷某在一份证词中说：“我名下公司做的西藏福彩中心所有项目，从2014年开始，所得利润就跟唐慧对半分。”
法院认定，从2014年到2020年案发前，唐慧累计收受雷某的贿赂高达327.5万元人民币和1万欧元；其中约115万元人民币，是唐慧以借款或朋友急用为名，分3次向雷某索要的。
在贿赂唐慧的人员名单中，四川睿拓天创科技公司法人代表刘某的贿赂金额仅次于雷某，累计近200万元。
刘某也是一名女老板，她通过唐慧介绍，从2014年到2020年，分别以四川睿拓天创、拉萨创美广告、西藏佰思睿文化传播公司的名义，承接了西藏福彩中心大约上千万元的广告业务，为此累计送给唐慧多达157万元的好处费。
除此之外，唐慧还通过西藏福彩中心原市场部负责人李某，向至少4名广告代理商索要好处费达112万元；其中有42万元是由李某向四川睿拓天创的女老板刘某索要的。这样，唐慧累计从刘某公司收取的贿赂高达199万元。
累计收贿近800万元
在唐慧的金主名单中，有一个不能不提的公司——环球鑫彩(北京)彩票投资管理有限公司。
在2012年唐慧到福彩中心走马上任不久，环球鑫彩公司在西藏拉萨成立了分公司，并与福彩中心签订协议，约定双方开展技术服务合作，合作费用为福彩中心年销售总额的1%。
从那时开始，环球鑫彩西藏分公司就成为福彩中心主要的服务外包单位之一，福彩中心的大量业务都交给该公司代理，福彩中心按月向其支付合作费用。
环球鑫彩西藏分公司负责人刘某当然知道与福彩中心搞好关系的重要性，经常向唐慧请客送礼。
据唐慧回忆：“2017年或者2018年的时候，刘某到成都，约我在太古里吃饭，当时还有我女儿，吃饭的时候刘某给了我一个袋子，里面装了10万元现金和一部粉红色的华为P20手机，说是祝贺我女儿出国留学，一开始我没要那10万元，刘某后来把钱放在了我车子的副驾驶座上，我就把钱收下了。”
刘某在一份证词中则说了另外一件事：“2015年福彩中心要求我公司做某某彩票站点门头和背景墙，我看到有钱可挣，就用我弟弟名下的公司名义与环球鑫彩签订了300万元的装修合同，弟弟的公司再与唐慧指定的女老板雷某签订了150万元左右的装修合同。”
从刘某的这段证词中可以看出，福彩中心以300万元的合同价让环球鑫彩承揽福彩中心某项业务，环球鑫彩的刘某通过弟弟，转手以原来合同价的一半交给雷某的公司去完成。这一转手，刘某和弟弟就挣了150万元。而唐慧既然指定把业务最终交给雷某的公司完成，说明雷某从中也有钱赚。
刘某为了感谢唐慧的关照，在2016年冬天的一个傍晚，去唐慧居住的位于拉萨市的民政厅院内家属楼附近，送给唐慧20万元现金。
从法院认定的事实来看，唐慧并不满足刘某分两次主动送给自己、累计达30万元的现金。她曾两次以民政厅需要活动经费、福彩网点承租门面需要转让费等名义，分别向刘某索要60万元，累计索贿金额高达120万元。
类似这样的索贿情节，在唐慧案件中出现过多次。8名曾经向唐慧行贿的人员中，有6人不同程度遭遇过唐慧的索贿行为。
唐慧最后一次索贿发生在2020年4、5月份，她以朋友生意中标急需大额资金为由，让女金主雷某准备50万元，雷某让其丈夫周某将50万元现金送给了唐慧，唐慧的确将这50万元借给了朋友曾某，2020年6月初曾某还款，唐慧却未将50万元归还给雷某。
曾某向唐慧还款后没过几天，唐慧于2020年6月16日被西藏自治区昌都市监察委员会留置。
2020年12月， 唐慧受到开除党籍、开除公职的处分；2021年4月，昌都市中级人民法院公开开庭审理了唐慧受贿一案。
法院经审理查明，唐慧2012年至2020年在任西藏自治区福利彩票发行中心主任期间，利用职务上的便利，主动索取或接受他人所送现金和财物共计人民币799万多元。
获刑12年罚金百万元
一审庭审中，唐慧辩称自己收受的现金中绝大部分送给了某领导，另外有一部分用于了公务接待及其他公务开支，只有185万元左右是自己使用的。她同时提出，自己检举揭发某领导且主动交代办案机关未掌握的部分受贿事实，应当从轻处罚。
唐慧的辩护人提出唐慧送给领导的资金以及用于公务接待的资金应当从受贿金额中扣除；唐慧检举揭发了某领导，应当认定为立功。
对于唐慧及其辩护人的上述意见，一审法院并没有支持。
法院认为，因唐慧收受、索要财物以及为他人谋取利益的事实已由在案证据予以证实，且根据两高《关于办理贪污贿赂刑事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第十六条之规定，国家工作人员出于贪污、受贿的故意，非法占有公共财物、收受他人财物之后，将赃款赃物用于单位公务支出或者社会捐赠的，不影响贪污罪、受贿罪的认定。因唐慧检举揭发的内容未查证属实，故不认定为立功。但结合全案，唐慧能如实供述犯罪事实，系坦白，可酌情予以从轻处罚。
法院同时认为，唐慧多次向他人索贿，应当从重处罚。但鉴于唐慧能主动坦白犯罪事实并当庭表示认罪，且在到案后积极退赔违法所得185万元，依法可以从轻处罚。
据此，昌都市中院于2021年5月6日作出一审宣判：
一、唐慧犯受贿罪，判处有期徒刑12年，并处罚金人民币100万元。（刑期自2020年6月16日起至2032年6月15日止。）
二、扣押在案的受贿所得赃款人民币185万元依法予以没收，由昌都市监察委员会依法上缴国库，剩余的614万多元继续追缴。
一审判决后，唐慧提出了上诉。
唐慧不服一审判决，主要理由她在一审期间便表达过，归纳起来大体有两点：
1、她检举揭发了某领导，有立功表现。
2、她收受的大部分钱款有些是为单位索要的赞助费，全部上缴给了某领导；有的用于单位慰问、接待等事项；还根据领导安排将购买的价值110万元冬虫夏草用于xx厅沟通协调工作、还有410万元送给xx厅xx领导
然而，法院审理后认为，唐慧检举揭发他人“未查证属实”。
笔者从其他渠道了解到，唐慧检举揭发的那名干部在2019年前后已经调到另一个单位担任领导职务，此后经常有关于他出席活动的内容见诸官方媒体。
唐慧及其辩护人认为，其将收受的部分财物送给他人或用于公事，应该将所涉资金从受贿总额中扣除，这一意见被法院认为不符合法律的相关规定。
这让我想到《凡夫看法》曾经写过的安徽县官毋保良的贪腐故事（了解详情请点开书名号中蓝字：《如何定罪？安徽一县官将巨额贿赂用于公务开支》）。
毋保良在皖北宿州市的萧县担任过县长和县委书记，他2014年因受贿罪被法院判刑时，法院认定受贿金额是1900多万元。与众不同的是，法院查明毋保良将收受的贿赂大部分都交到县招商局和县委办，然而他以公务需要的名义进行支取，支取的时候县招商局和县委办还给他出具加盖公章的收据。
法院查明毋保良将收受款物中的1000多万多元用于三个镇的工业园钢构厂房建设，他还为原县委书记购买了一辆轿车，另外的一些支出主要是用于会务费、画家润格费、烟酒餐饮费、过节补助、因公出国的花费等，还有约200万元后被他退还给行贿人。
尽管毋保良将收受的大部分款物都上交给县有关部门，并大部分用于公务，小部分退还给行贿人，但安徽的法院最终还是以毋保良受贿1900多万元判处他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财产60万元；受贿所得款物依法予以追缴，上缴国库。
安徽的法院这样判的法律依据，与西藏法院审判唐慧的法律依据，可谓异曲同工。
文章的最后，笔者还想多说一句的是：
福彩姓福，不能姓“腐”。
就在唐慧落马的2020年，中国福利彩票发行管理中心的原主任王素英受到审判，法院以犯受贿罪、滥用职权罪、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三罪并罚，判处王素英有期徒刑11年，处罚金20万元。
在王素英被判刑之前，纪检监察机关曾经发布过这名女主任落马后眼泪汪汪的忏悔视频。当时和王素英一同被公布忏悔视频的，还有在王素英之前担任过中国福彩中心主任的民政部离退休干部局巡视员鲍学全，以及中国福彩中心两位前任副主任王云戈和冯立志，他们也都先后受到了刑事处罚。
2017年因为中国福彩中心腐败案被牵出来接受调查的，还有更早担任该中心主任的中国老龄协会原会长陈传书，他在2017年受到留党察看一年、行政撤职处分，并被降为正局级非领导职务。
福彩领域腐败案件的多发、易发，不仅暴露出一些官员自身存在的问题，更暴露监管的缺失、制度的漏洞。
本文的开头说过，不能因为痛恨蚊蝇、硕鼠和老虎，就拒绝打开门窗。
要推进中国福彩业的健康发展，要预防类似腐败案件的再次发生，该安装纱窗纱门的地方要安装到位，该挥舞电蚊拍、投放灭鼠药、喷洒敌杀死的地方，更要安排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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